Daily Archives: 03/11/2012

梅花糕

武进路靠四川北路左侧的一条小巷里,曾有一对做梅花糕的夫妻。把预先调好的糯米杂拌粉倒入热好的梅花炉里。烘一会,将各种花色的料均匀地撒在温热的面糊表面,有红绿相间的糖冬瓜粒儿,橘色的杏儿脯丝,棕色的核桃干儿,和黑色的芝麻碎儿。再稍烘一会儿,拿着小铁铲锋利地沿着模子切下,用小尖勾一个个挑起,拿牛皮纸包着,发给寒风中流着口水等候着的大人孩子。隔着牛皮纸感受着这个“大蛋筒”的温暖,不顾烫碎天花板地咬下一口,甜甜糯糯,温润滋心,在这漫长看不到尽头的上海冬季,梅花糕或许是最暖和窝心的色香景致了。 昨日,2012年3月10日,我前往市北火葬场怀思厅参加奶奶的葬礼。年头写过一篇关于葬礼的文章,后来去医院看奶奶时,她已认我不出,但不曾想走得那么快。而我不想把这悼文写得伤悲不已,所以借了梅花糕来,送与黄泉对面的奶奶吃,暖暖她冰冷的体温与心怀。 前日下午去美术馆的路上,坐在公交里,身旁是一位读着《参考/政消息》的老人,他认真地读着一篇希拉里强调中国应怎么怎么的文章,又坐了几站,把报纸翻一面看台湾的什么事。他手上布着老年斑,褐色地漫在白皙的手上,并无那么多的褶皱,脸上也看不出老迈的倦容,只是一副倔然的模样。窗外车站上等车的老人也有不少,上车来抢着座位的老人也挺常见,想到上海是个老龄化很严重的城市,上街一数便知大概了。 我出生时,奶奶和她的大儿子一家住在苏州河旁的老棚户房子里,还记得幼年父亲骑车载我和母亲,路过苏州河畔那排水泥墙顶的粗壮的黑色电网,它们稀疏地一个接一个骇人地高高立着,有些东倒西歪了,但还故作惊悚的情状。每每我抬头数这些电网栅栏,小小的内心总充满了某种沉甸甸但却空荡荡的恐惧,这些黑色划入上海灰溜溜的昏白天空,显得很暴力,正如有时的父亲。 后来的数年奶奶搬去了兰州新村,没住多久便要求独自居住,这中间可能去其他子女家试过,但双方都不称心。于是约摸10年前,快80岁的奶奶独自一人搬入了长江南路淞南路口吴淞煤气厂附近的老华浜新村117号。这个新村住的多是老人,奶奶在那儿发展了打麻将的爱好,还曾向我炫耀她丰盛的收成:一个摇晃起来声音沉闷的满满当当的蹩脚景泰蓝储蓄罐。她们一角一分地体会着赌博的快感,并在这快感里挥霍没落的青春。 新村里住着位毛发丰盛的年轻人小王,他操办起葬事,为村里接二连三陆续离世的老人和其亲友提供一条龙服务。葬礼当日他戴着金链子,前前后后跑着。灵堂里堆着一些贴好挽联的花圈,还有几把简陋的花圈架,其实就是干瘪的瘦竹竿在头颈处札了绑箱子用的红绳。要将它撑出个稳固的三角结构来还是挺困难的,尤其是将花圈插在上面、还想插得好看更是难上加难。各种素昧平生的伯伯姨婆们骂着山门。 大伯伯的女儿迟到了一会,众人在接尸体进灵堂的过道里不安地等候。我出了灵堂晒太阳,上海郊区工业重地附近的空气弥漫着呛人的浑浊,微薄的阳光没精打采地试着穿过这些尘埃但见效不大。我回头瞥见奶奶原来单位退管会的人坐在不锈钢椅子上抽烟。他精瘦精瘦,皮肤黝黑,剃着板寸,穿着整洁,公文包躺在膝盖上。他从未见过奶奶,在20分钟后他将阅读由退管会起草的标准悼词,和小舅公的如出一辙:“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朝着那浑浊的空气吐着烟,鹰钩鼻犀利地指向眼圈消散的那一点。右旁另一户人家走过来,一位轮椅上年逾古稀的老人戴着绒线帽,转头看灵堂里奶奶的遗像,安安静静、久久地看着,直到被推过了灵堂,才依依不舍地转过头去。退管会的人看了他一眼,又回到原来的姿势抽烟。 大女儿终于到了,这位刚做了母亲的高级大夫从未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她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走入灵堂,无动于衷地扫了我一眼,往前寻她的父亲去了。工作人员小声地询问是否需要350元的乐队服务,接着乐队的人走进灵堂的角落,摆好鼓,演奏起来。 仪式的主持人是名香蕉脸的年轻女子,同《嗜血法医》的女主Debra颇为神似。她经常撇撇嘴,由此减弱了她原本的漂亮,显出一些满不在乎的高傲神气。她主持着简单的秩序:众人默哀、单位致辞、家属致辞、三鞠躬、瞻仰遗容。我母亲扑向被假制的百合花包围的睡在小小棺材里戴着花丝帽的奶奶,我自己当时正哭得起劲,慢了半拍才将她支起。人们有些迟疑地不肯再绕两圈,但迫于指挥仍旧缓缓而又匆匆地走着。那位大女儿面无表情,从容地鞠了三躬。父亲每圈都离我们更近了一些,终于在第三圈的时候走在了我的前面,我看到他头后灰白的短发,看到他摘下眼镜揉着猩红的双眼与面颊。我好想伸手摸他的双肩,给予其温柔的一按。他每次都鞠一个深深的躬,然后双手合十,脸上有种平和不可见的微笑,我猜我很能理解他的这枚微笑吧。 殡仪馆的人走进灵堂要求亲友“盖棺定论”,将螺丝敲入五个螺眼,其他兄弟姐妹都慢悠悠、轻轻地敲,做过木工的手巧父亲拿着榔头仿佛是个熟捻的玩具,当当三下,孔武有力,那枚螺丝钉牢牢掐在那1388元的棺木盖里。 这是我头一回走入那么深看到殡仪馆的整个结构,灵堂后面的通道经过了各类部门如化妆间,右拐走到底就是锅炉房。在飞苹果的“否工作者”中看到的场景如今得以亲见,铁门打开,装着奶奶的棺木躺在不锈钢手推车上被推入;铁门关上,不锈钢栅栏后是某种可嗅但却闻不到任何气味的空气。我们被要求离开,走出门廊,殡葬物品管理处的小姐叫住我们,欲推销三个价位的“骨灰纪念盒”,标价数百不等。 豆腐羹饭在另一个标准化的地处偏远的洋行地区的饭店吃,硕大的大堂挤满了各色各样因亲人离世而聚在一起吃喝谈天的人。血缘对中国人是否同啤酒一样越酿越淡? 奶奶,灵堂里我未对你说一字,只是悲伤地无声哭泣,怀念你爽朗的嗓音与笑颜,想象你那坚韧劳苦的曾经。我的手指掰下数瓣黄色、白色的菊花,她们曾飞扬在尘土满面、跑着卡车的柏油路上为你送行。今日我不甚尽心地写下这几行文字,请您一路走好,切莫牵挂。喝了孟婆汤,从头再来过! 孙女, 顾灵 壬辰惊蛰后六日于上海

Posted in 随笔 | Tagged , , | 1 Comment

The way of continue: aaajiao

继续的方式:啊角 艺术家啊角将数据作为可测量的实物、可观赏的景观,以此反观人与数据存在的互动关系 From:Randian 2012年3月9日 文:顾灵 编辑:何思衍(Daniel Ho) 事实是,我们都在找寻继续的方式。正是继续本身的可能性让我们为之着迷。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世界末日总被电影百拍不厌(当然拉斯•冯•提尔大谈特谈忧郁症在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是另一回事)。从而任何关于“什么已死”的宣称才能吸引眼球,如里夫•门诺维奇(Lev Manovich)早在1996年就曾提出的计算机艺术之死的宣言,或2010年末凯文•凯利(Kevin Kelly)中国行的人大演讲标题“Web已死,Internet永生”。对永生的渴望可能始于皇帝远期东海求不老泉之类的野史或仙剑奇侠传中李逍遥初遇赵灵儿的仙池;但对采用编程算法进行实验创作的艺术家而言,永生或可在其作品中得以实现。 衍化艺术(自我衍生艺术,Generative Art)是由来自人工物件的演化程序所制作的表现。这里的程序并不特指电脑程序,泛指体系化算法。它诞生于70年代,与计算机同时出现,通常具有很强的形式感。衍化艺术的魅力在于自我衍生及其不可控性,而参考控制论(Cybernetics) ,不可控的都是有限制的。艺术家本人在创作过程中与程序拉扯角力,变化在过程中方才显现;艺术家根据可见的方向给予即时的调整,因为看见不可预知而产生快感。数字艺术家日日夜夜同计算机与各种设备和连接线打交道,他们的创造肯定不是硬件设备本身,抑或算法所生长的基础软体与语法规则,这些均是艺术家的工具;他们受其限制,正如手工艺人无法改变木头本身的软硬冷热但也无需自己种树培育新苗一样。 啊角(aaajiao)的作品《云》(cloud.data) 和《道恩灯塔水母》(Turritopsis Nutricula) 概属此类。前者有三个版本,在现场呈现时分别为:挂于低吊顶的12块平板显示屏、悬空上下并列面朝两边的两台iPad(运行“云”的app版本)与12座高低不等的分散立柱。“云”作为一个在互联网业界常被与计算、存储、销售联系在一起的词汇,象征着永久在线的统一集成、随处可得的与数据的紧密联系;在日常生活中不过是天空的过客,某些浪漫主义者追随的诗意,某些天气主义者发牢骚的对象。它是我们习以为常的存在,如今在阿角错落有致的屏幕中飘过,颗粒的真实感造出看似触手可及的雾气,以云彩流动节奏时刻变化着,伴随着机械的微妙嘀嗒声。仿真的真相或在于其非真实性,仿真本身作为真实的摹本来比照真实的存在。经常地,虚拟的仿真比真实更拥挤。 《道恩灯塔水母》将这种可以返老还童、无性繁殖(成年水母可自行回到幼年水螅的状态,以触角脱落的自体分裂形式繁衍后代)的水母作为创作主体,它被认为自然界中首例永生可能性的实证发现。(2)啊角将其生命的自然形态转换为电子化的循环过程,反思自互联网发明以来,在依托其诞生的新的电脑维度中,一套自主运算程序将如何自发地生成一个生命体?这一生命体能否永生?这一课题或许是许多数字艺术家都在讨论的,原因恰在于虚拟本身的虚拟性,它究竟可以真实到什么程度?必须等到物联网时代的到来、“虚拟感知系统”与人类与生俱来的生物感知系统合二为一吗?还是有别的可能。阿角借此作品来认定一个生命体,以算法规则为其DNA,通过持续不间断的运算过程赋予其生命感:以屏幕为边界,五只悠游的水母,但凡一只出界,另一只立即入界,有如生命的往复循环,不息不止。其app版本《无限》则将观者带入水母内部,查看那些从微观霎时变宏观的点线面场,由此关照生命存在本身的无限空间感。 去见不可见、去知不可知,并将这重日常看来虚拟的新维度抛给生命的可能性,是啊角在做的:“自然和人工,这两个层面可看作现实与虚拟;在现实中,你去发现、发觉,在虚拟中,你可以去创造一个新维度。这维度发展到一定程度,将飞跃个人行为。两者都是失控的,可能越发展到后面,我们越无法把各种基本逻辑看全面,由此只能参与,达到简单的认知。但在后一维度上,我们有可能永生。这并非新观点,目前的时代正完全依赖于一个由人类创造出的新规则,那么在这样的维度中,新的永生是否存在?我们作为人自主创造出的维度和生存规则是否会真正影响我们、甚而将我们转换到里面去?”(3) 正如《连线》杂志创始人凯文•凯利(Kevin Kelly)在其著名的《失控:机器、社会系统与经济世界的新生物学》书中写道的那样:“创造者必须把控制权交给被创造者,就好像耶和华把控制权让渡到人类手里一样。要想成为上帝——至少是有创造性的上帝——就必须放弃控制,拥抱不确定性。” 啊角2010年的个展《控制》就已经提出控制与反控制、控制与不能控制、甚而不控制的关系。如作品《开关》,它以互动的形式将观众套入一个冒着“死磕儿劲”的死循环:每当观者拨动木盒子上的开关,从盒子里立即伸出一只小手将开关扳回,盒子由此关上。它引诱你去拨动它,却又驳回了你拨动的后果,这是对“行为-反馈”本身幽默的观察与无奈的讽刺。该展览的策展人李振华与啊角合作多次,如2011年中在巴塞尔Liste16的《与我同行》和在2011年末香港由录映太奇(videotage)主办的《平行世界》。两人于2008年合作过一个名叫010000的项目,它作为一个不断消减的万年记时存在于一个在线网站中,双方为该作品签订了一个买卖双方的万年契约:“阶段性的时间存在于虚拟与真实世界,最终丢失在浩瀚的宇宙空间,时间观念被消解,既没有起始,哪里有终结。”据契约规定,啊角必须负责网站程序的正常运营,在万年这样既具体又抽象的漫长时间中,如何保证,这亦是一种控制在时间维度上的命题。 2011年底在“其他画廊”举办的个展《安慰剂》分享了前年在“控制”中展出的几件旧作,如《数据度量衡》系列:《博客考古》(Blog Archaeological)使用电子秤为 Jorn Barger 所建立的 RobotWisdom.com 的十年网页截屏与html文件称重,一字排开的迷你秤置放在博物馆式的玻璃柜中,不时闪动变化的数码数字供人观瞻;《水测》(Water Measure)用水滴来测量一份邮件发送名单(数据来源:ArtMailArt)的体积(将文件转换为二进制),0滴一滴水,1滴一串水;水滴入带嘴烧瓶,满溢流出并逐渐漫延扩张,其物理形态可能是对参观的干扰,但渐大的水潭却可形成一面倒映周遭作品的地表之镜;造型上借鉴了斯坦利•库布里克的伟大影片《2001太空漫游》中巨大的黑色石碑,三部曲之三的雕塑装置《长城长》(英文gfwlist意为:被中国网络防火墙封锁的网址清单)因前往香港展出而缺席。李振华在《控制》一文中提到:“将那些不可见的知识、数据转化为可见的、日常的认知过程,此类作品同样可被看作是来自观念艺术的范畴,因为其视觉化的形态来自当代视觉艺术领域。”作品的前提思考大概源于啊角应邀撰写的《Blog考古》一文(发表于《当代艺术与投资》2009年第9期“注目”专题),尽管有着视觉上的考量,但度量衡本身即是原始数据计算的方法与工具,这也算是古今呼应的算法回归。 此次展出的新作《北斗神拳》(BDSQ)、《HAL》及《穷人采矿》(Poor Mining)。前二者利用从属于glitch(数码系统故障)的datamosh算法(数码压缩制像)对影像节选作处理,其效果与移动电视信号障碍时产生的花屏如出一辙,实则是将影像的所有关键帧抽离;《北斗神拳》的视频被放在一个牛皮头套的景深,牛皮的弹性与小型影像的压迫感有如观者的紧箍咒。它们是一对精心策划的方案项目,勾肩搭背地想把观者吸入其中,但形式的用意堆积还不足以将之印入脑际。《穷人采矿》则以bitcoin.org (4) 的虚拟货币作为语境来源,采集其采矿机的运转噪音并播放,但由于展厅布置的局限,声音作为一种预期结构并不成立,它未能在拥挤的展厅中得到支撑,艺术家期望达成的虚拟平衡也就无处可循。加之展览本身新旧作品的拥挤混排,模糊了时间线索,使艺术家期望的“前、后传”并未清晰彰显。这些作品依然继承了阿角对人的交流结构、网络时代伴生的新的互动方式的兴趣,从习以为常切入,以流动化的数据构建交流中问题的棱角映射,让观者不期而遇某个发生。 回顾啊角创作于2007年的首件作品《Jelly.data》至今,他不断尝试着各种新的媒材方式,从互动屏幕变形成像到撇除观念纯视觉效果的算法衍化平面、从对声音的录音与播放循环的探索尝试到与舞者和音乐家合作的表演现场。这一路对“新”的持续尝试与探索可能是为了赋予创作的呈现以新鲜感与未曾实现的假想可能。然而这种“新”是否可假作品以“永生”,则是艺术家需要考虑的;当“无新可新”时,对“新”的定义也会改变;不再局限于媒材、呈现方式等后一步“描述”,而是先入到那出发点之前? 关于啊角 http://eventstructure.com/ 啊角aaajiao从网名Chromatic Corner翻译而来,但看来他并非“单只角”的人。 啊角本名徐文恺,在父母供职的西安设计院长大,见证了从硫酸纸画到电脑的绘图发展史,对建筑的兴趣来自于此。啊角就读高中时便开始制作网站,与同龄人一样浸淫于亚文化的熏陶,实验音乐可能是许多数字艺术家的入口。2006年,啊角开始将知名新媒体艺术博客站wmna译成中文姊妹站“我们搞钱不搞艺术”。2008年,啊角作为合伙人之一创办“新单位”,以零租办公空间的形式激发各行业创意人士之间的火花。去年刚在惠特尼美国艺术馆(The Whitney Museum … Continue reading

Posted in 燃点Randian, 新媒体艺术 | Tagged , , , , , , , , , , , , , , , , , , , , , | 1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