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 Chen

​芭蕉树巨大的叶子缀着水珠,地面也湿漉漉的。十年前广州的一个夜晚,我们走过铺着马赛克地砖的小路,来到当时的博尔赫斯书店。融合了地中海风格的别墅里,有国际象棋棋盘般的地板,高高的书架摆满了书,墨绿色与薄荷色的墙纸,象牙白的旋转楼梯,还有陈侗老师。他的身形和他的眼睛一样,瘦瘦小小。他的嗓音低低哑哑,缓慢均匀地跟我们说着他的出版计划和他的画,还有出卖画作养活书店的生存之道。

书店,或后来的录像局和本来画廊,都跟他的写作、绘画、影像与戏剧类似;它们以过程中的状态被反复练习和观察,并不急忙地趋向任何终点。这些行动显得悠然自得,正如十年来在我与陈侗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他自己坦然不受时间侵扰的样子。

疫情趋于平和,生活却正在进入我们尚不确知的重大转变。我知道,最好不要把陈老师用胶片机秘密放映1965年的老电影《秘密图纸》这件事当成怀旧,即便看上去很像。他没有把这部电影看作是其创作年代的专属物,一如他用这部电影作为引子写成的三十篇日记以及配套插画所呈现的时代模糊或混合的状态。

怀旧的表象让我们意识到一些自带的偏见,比如看到水墨、漫画式的简笔画和箴言式的题词,就觉得是旧的;又或看到边防证、谍战、女特务这样的名词,就好像碰到了一段早已离我们而去的过往。事实是,这些图画与文字,写于刚刚过去的三四月份,是在疫情这样众所周感的环境里快速生成的。这部电影在陈侗记忆中的印象,在他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后发现的层层叠叠的细节,以及这些细节所勾起的其他记忆与胡思乱想,共同构成了一套伫立在虚假的时代河水中的镜像。

快速生成的机制来自互联网的便捷,还有策划人全荣花、飞地创始人张尔等机构团队的协作。每日晚上的截稿期成为了生产条件。陈侗举着华为手机,笑着说所有文字都是用手机写的。他不是坐在桌前,像职业作家在神圣时间里那样写作,要写出一个作品来。他是像发一篇超长朋友圈那样,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地流出了这些半喃喃自语、半讲故事的文字。

“不无骄傲地说,我的文本经常表现出这一方面的追求,在故事进行当中突然插入分析(尽管它常常是主观的),以便制造一个人物转身或情节换场的机会,要不然就是给自己留出一个延长叙事的时间。”  — 陈侗

左:丛林之战,陈侗,2020;右:Here, Richard McGuire, 2014

飞猫与飞机,2020 ©lingguorg

既不在意时代性,也不在意图文的类型学,更不在意自己以何种身份做他所做的一切,这样的陈侗有一件一直以来最关心的事:真实感。让一张画看起来既旧又新,或编排一段文字,让它一会儿是叙事、一会儿又是论述;这种节奏切换的意图,恰是他把玩的趣味,是他着力投入的创作,服务于一种营造真实感且终究向虚构妥协的信仰。他相信:真实并不存在。他乐于重复这句话,热衷于以持久的均匀的热情实践它。

丰子恺曾毫不吝啬地赞美儿童,童心童趣,天真的开放性;贺友直曾将生活的气息注入叙事漫画,塑造鲜活的人物灵魂;陈侗怀抱天真,栖息于日常的回忆与遗忘、分析与幻想。

他很自豪地摸着自己的后颈说:我的头颈从来不痛!

点击这里,阅读“一张边防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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